肖风:元宇宙中的经济,多少规则变了?
来源 | 清华五道口高管教育作者 | 肖风
9月24日,清华五道口在线大讲堂组织了“元宇宙中的经济规则”线上讲座,特邀万向控股副董事长、万向区块链实验室创始人肖风做主题分享。本文是根据本次讲座的文字实录,在不改变原意的情况下进行的整理和编辑。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,不代表清华五道口立场。
01 元宇宙、Web 3、区块链
在开始“元宇宙的经济规则”这个话题之前,我想专门说明一下元宇宙、Web3、区块链这几个当下比较热的词汇,它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?因为讲元宇宙的经济规则必然要涉及这几个概念。
Web3可以称之为分布式的网络基础技术。从Web1、Web2到Web3,互联网基础技术经过了三个阶段。其中Web1可以被称为“资讯网络”,在Web1时代,上网就是为了浏览资讯,仅此而已。Web2则是一个“数据网络”。首先是上网的方式变了,不再是以简单的用户名通过浏览器登录网页,而是变成了用APP上网,并且注册用户要披露自己的某些真实信息,如手机号、电子邮箱,甚至家庭住址、姓名。用户的购买信息、浏览信息以及社交信息都将跟这个账号逐渐关联起来,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所谓的用户画像。基于用户画像,通过算法推荐,各种商业的匹配效率能够大幅提升,匹配的成本大幅下降。互联网经济之所能以比工业经济的规模大得多,主要是得益于此。当这个由数据驱动的网络呈现出巨大的价值时,一个问题随之而来,那就是数据属于谁?显然,不能仅仅属于互联网平台,产生数据的用户理应拥有它的一部分权益、权利和权力。这需要新的网络技术来分配数据的所有权,于是诞生了Web3。
Web3首先是一个“数字资产网络”,因为在网络中流动的是有价值的数据。除此之外还需要对这些海量的、有价值的数据进行确权,因此它也是一个“所有权网络”。当有如此多的数据资产需要进行权益、权利和权力的分配,且有如此多的用户要自主地参与分配时,基础网络技术必须从中心化变成分布式的,来支持这种分布式的权益分配,所以Web3同时也是一个分布式的网络基础设施。
如果说Web3是一个资产网络,一个新的问题随之而来:如何给这些资产进行确权、授权、赋权?这时候区块链就用上了。它还有另一个名字,叫分布式账本,就是用分布式网络来记载数据资产和数字资产,以及它们的流通、交易和交换。所以区块链是建立在Web3基础上的。
那元宇宙又是什么?现在有各种各样关于它的解释,按照我的理解,可以抽象简化成三层意思来整体地概括元宇宙是什么?首先,元宇宙是数字空间,是由一系列数字技术融合创新而来的数字空间。第二层意思,它不仅仅是数字空间,也是一个虚拟世界。第三,在这个虚拟世界里,我们将构建出一个与我们的现实宇宙相对应、相平行的宇宙。
构建元宇宙的基础设施至少有两个——区块链和Web3分布式网络,只有在分布式的账本之上才可能搭建出元宇宙的经济。所以说,这是一个由分布式网络技术、分布式账本、分布式社会/商业构成的三层架构,今天讨论元宇宙的经济规则,正是在这套架构的基础上来分享我的几点看法。
02 设想元宇宙的经济规则
元宇宙经济和工业经济的经济制度存在本质上的区别。过去几百年来占据主流的工业经济,其制度基础是股东资本主义,也就是所谓的“shareholder”,所有的商业组织都应该追求股东利益最大化,这是公司治理上的一个核心概念。
无论是新生的区块链经济,还是元宇宙经济,首先在经济制度上要拷问的就是公司治理——所谓的股东利益最大化还是不是合理?从Web3、区块链到元宇宙,它们建立了一套新的经济制度,我们称之为“stakeholder”,即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。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与股东资本主义最大的区别在于没有了“股东”这个概念,也没有了公司,更不可能再去追求股东利益最大化。那追求的是什么?在元宇宙经济制度下,大家都是利益相关者,无论是投资者、开发者还是用户,大家的利益是共同的,所以追求的是共同利益的最大化,或者叫组织利益最大化,这是一个巨大的不同。
经济组织
基础经济制度的不同导致经济组织出现巨大的区别。股东资本主义制度是以公司制来建立商业组织,然后把权益份额化,变成股份;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下,不再有公司这种组织,而是变成一个自组织,我们现在称之为“去中心化自治组织”,英文简称DAO,并且不再有股东这个概念。以比特币为例,这样一个市值曾经高达2万亿美元的系统——它只能被称为系统,因为它既没有在任何司法区域做过法律地位的登记,所以不具备法律架构,它也没有股东、董事会,没有管理层、员工,没有资产。所有参与比特币网络的人都是利益相关者,大家自己购买“矿机”成为为比特币区块链工作的“矿工”,也就是为其记账。然而,并不是有矿机就一定能得到这份工作,只有矿机效率足够高,算力比别人强,得到工作的几率才能比别人高,所以这是一个竞争关系。我认为大部分的元宇宙经济组织将变成这样的自组织,因为只有它才符合分布式社会、分布式商业的最基本逻辑。
在自组织制度下不再有“股份”这个权益概念,那么用什么来作为价值标志物呢?在自组织之下,我们以代币化(Tokenization)来给利益相关者分配组织的权益或者利益。实际上,“Token”这个词早在互联网之前就出现了。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,当计算机还处于新生期时,就是靠Token来决定计算机的使用权——握有Token的人才能登录系统去使用它,所以那个时候的Token是个技术词汇,翻译成“许可证”或者“令牌”。大家注意“使用”这两个字,计算机系统、网络系统的使用权,最后演变成了金融概念上的使用权。在一个没有股东和公司组织的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制度下,Token变成了使用权的价值标志物。
资本制度
过去100年来资本制度经历了一个从独享到分享再到共享的过程。独享的过程我称之为“主街模式”,主街(mainstreet)在美国是与华尔街(Wallstreet)对应的叫法,前者指产业资本,后者指金融资本。主街模式于上个世纪初在美国大行其道,诞生了洛克菲勒、福特、卡内基等大资本家。可是后来美国经济增长了几十倍,大资本家反而销声匿迹,他们被硅谷模式取代了。
硅谷模式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资本的范围被扩大,不再局限于金钱的多少,知识也变成了资本的一部分,所以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可以写一份商业计划书,通过吸引风险投资来实现知识的变现。硅谷模式不再是垄断资本的模式,也不是独享资本收益的模式,而是变成了一个分享的模式,天使轮、a轮、b轮、c轮,创始人的股份,还有给员工发的期权,这让股份变得非常的社会化,而且知识作为一种资本也可以代替资金来换取股份。
在元宇宙时代,出现了一种比硅谷模式更进一步的模式,那就是共享资本模式——全体利益相关者共享经济组织的或者商业组织的所有价值。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概念发生了变化,即从“创始人”到“发起人”的变化。在硅谷模式下,我们可以介绍自己是某某公司的创始人,代表自己是以“owner”的身份拥有这家公司,但是在元宇宙模式下,无论是网络还是自组织都不再属于某个人,他只是对组织有足够大的影响力而已,因此再以创始人自居就变得不合时宜。比特币网络就是最典型的例子。从这个网络诞生的第一天起,我们都不知道那位叫做“中本聪”的发起人究竟是谁,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,他显然不是网络的拥有者,就连他自己的比特币也是通过挖矿得到的——在中本聪的比特币账户里存放着大约100万个比特币,价值200多亿美元,但是从未被使用过。
金融制度
众所周知,股东资本主义下的公司制、股份化催生出了用来让资本变现的股票市场,激励大家拼命去创立新公司、创造新商业。更多的公司带来更激烈的竞争,以及更新、更好的服务,让消费者可以从中受益。但是在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制度下,在市场中交易的Token,所代表的不再是所有权,而是使用权,这意味着通过代币化(Tokenization),原来的所有权市场将演变成使用权的市场。因此,通过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这个基础制度,通过新的商业组织DAO,通过新的代币市场,我们有可能建立起一个崭新的金融市场体系——暂且称之为去中心化金融(DeFi)。
价值创造规律
元宇宙经济的价值创造规律与互联网经济、工业经济都有巨大的不同。工业经济是一个垄断经济,所追求的是公司价值最大化。互联网经济追求的是网络价值最大化,当我们加入一个网络时,所享受到的好处不止是个体的一点点使用价值,而是整个网络的价值都被享用了,而且这个网络是大家共同建立起来的。凯文·凯利(KevinKelly)20多年前提出的“传真机效应”就对网络价值最大化进行了极好的诠释。
到了元宇宙经济,元宇宙本身是一个存在于数字化虚拟世界里的平行宇宙,其价值可以比网络价值再扩大10倍以上。因为互联网无论如何仍离不开我们的物理世界,要受到物理规则限制,可是在元宇宙里,空间是无边无际的,我们可以创造的东西是10倍以上的提升,所以那个时候追求的应该是空间价值最大化,每个参与者从中得到的东西会多得多。
价值分配规则
制造业价值分配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固定成本很高,且边际成本递增。汽车行业正是典型的制造业,一款新车的设计研发成本可能高达10亿甚至20亿美元,这其中除了研发之外,还要经过工业化、造样车、修改设计、再制造样车的漫长过程,而且每多造一辆车,必定会多一份成本,因此制造业的产品定价模式基本上就是在成本基础上加一个毛利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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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互联网经济,其价值分配的主要特点是基础网络服务“免费”,我们称之为羊毛出在猪身上,然后让狗来买单。之所以能做到“免费”,是因为互联网经的特点是高固定成本,因为仍然需要要很多人去研发、编程、运维。但是,与制造业不同,互联网经济的边际成本趋近于零,一个软件一旦开发完成,无论是一个人用还是一千万人用,都没有边际成本,如此一来就可以用“免费”的方式使加入网络的门槛变得非常低,进而快速聚集起流量,所以说互联网经济也是个流量经济。当聚集到1亿个免费的用户,再用互联网运营的方式从中实现付费转化,哪怕是转化率低到只有1%,也照样是非常赚钱的。这就是互联网商业。
元宇宙经济的价值分配规则叫做“Playertoearn”,任何人都可以作为利益相关者参与到元宇宙经济中来,并按照一套公平、公正、公开的分配机制来享用大家共同创造出来的价值,真正实现产销者合为一体。
Playerto earn
元宇宙经济里,“player”就是利益相关者,无论是开发者、创作者,还是消费者、投资者、运营者,所有的参与者都是元宇宙的“玩家”,不再有股东这种独立的分享者存在。那么他们“play”什么?就是作为参与者,只要做出了贡献,无论是来自智慧、能力还是声誉上的贡献,都可以获得一个NFT作为凭证。NFT实际上就是在区块链上发行的凭证,用来证明player做的贡献。在得到这个证明之后,player将通过Token经济模型,赚取标准化的、份额化的Token。可以说,元宇宙的基本商业模型应该是“PlayNFT”,然后“earnToken”,Token可以拿到市场交易,实现贡献价值变现。这是元宇宙的基本商业模型,也是DAO、Web3的基本商业模型。
分布式决策机制
元宇宙经济的决策机制是一个去中心化的分布式机制。很多人对去中心化存在巨大的误解,认为去中心化就是抗审查,就是拒绝合规、拒绝监管。其实去中心化真正的含义并非如此。从经济学来解释,中心化与去中心化各自代表着商业决策“效率与公平”的两端——在需要强调效率时,应该采用中心化的决策机制,自上而下高效统一;如果要追求公平,当然应该征求更多人的意见,让更多人来参与表决,达成共识之后再去付诸实施。效率与公平是经济学里一个永恒的话题。元宇宙经济的去中心化,就是通过数字化技术引入一个更偏向于公平的商业决策机制,仅此而已。在效率和公平之间,元宇宙的商业场景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平衡点——越是偏基础设施的东西越要强调公平,越到上层的应用则越要强调效率。我相信,如果能打消外界对于去中心化的误解,那么大家对区块链和元宇宙的接受程度会提高很多。
![肖风:元宇宙中的经济,多少规则变了? - 第8张 - 91元宇宙 肖风:元宇宙中的经济,多少规则变了? - 第8张](/wp-content/uploads/2022/11/frc-12896a4b9e328c68f1ae81b7f085a1f5.jpeg)
元宇宙商业的价值捕获
如果用两个词来概括互联网、区块链的价值捕获的话,前者叫“瘦协议、胖应用”,后者叫“胖协议、瘦应用”。胖和瘦的区别在于是否具备捕获价值的能力。互联网的协议层就是不能捕获价值的,大家都说互联网就是一个TCP/IP模型,两者都是互联网协议,我们依据IP协议来分配网址,依据TCP协议让网址之间能够交流。但是,互联网的这些协议和区块链协议有巨大区别,都没有内置Token在里面,而区块链协议有,比特币可以视为一个区块链的货币协议,以太坊则可以视为区块链的结算协议,两者都自带Token,也就意味着自带了价值捕获系统。正因为协议没有自带价值捕获系统,互联网经济对于协议层的开发者是不友好的,激励机制是被扭曲的,互联网协议的开发者没有一个人赚到钱。但是,互联网在应用层却出现了市值2万亿美元公司,“大厂”层出不穷,所以我们称之为“瘦协议、胖应用”。
与互联网不同,作为货币协议的比特币和作为结算协议的以太坊,都自带了价值捕获系统,有自己的Token,它的开发者、使用者都赚到了钱,因此称之为“胖协议”。至于原宇宙经济,我认为应该是“胖协议、胖应用”,即协议层和应用层都自带价值服务系统,都具备价值捕获的能力。这将是它与互联网、区块链都不同的地方。
元宇宙颠覆制造业
上文提到过,制造业的特点就是高固定成本,同时边际成本递增,但是在元宇宙里面就不一样了。以宝马用英伟达的Omnivores数字化平台造车为例。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,设计制造一辆汽车需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,并且问题的发现、设计升级和迭代都必须借助实物来进行,因此打造一款新车的固定成本极其高昂,动辄以10亿美元计。宝马在Omnivores软件平台上造车,从设计、仿真测试,到开模、工业化和生产线布局,统统都在数字化平台上完成。如此一来,设计和制造一台新车的研发成本、测试成本、产品化成本、规模化成本都将大幅下降。制造业历来都是采用瀑布式的开发,一款产品必须先做到完美,然后才能投入市场销售。可是这种完美只是厂家自认为的完美,不是客户认为的完美,所以大部分产品造出来后未必能满足客户的需求,但是巨大的研发和制造成本已经产生,厂家必须卖出大量产品,比如100万台以上,才能收回研发成本。如果换成用数字平台进行研发设计,就可以在软件里进行快速迭代,极大地压缩固定成本,到时候也许只需卖出10万台就可以收回成本。这样的好处有两方面:厂家可以更快盈利,消费者需求得到更好的满足。
这种快速迭代不仅仅是指硬件,软件更是如此。比如智能网联汽车,以前我们说汽车从买来第二天就开始贬值,但如果一台汽车能智能联网,随着越来越多的车加入这个网络,相互共享的信息增加,也可以形成传真机效应。如此一来,制造业也能实现规模成本递减,规模报酬递增,这对制造业的价值分配规则将是一场巨大的颠覆。
以上是我个人对原宇宙经济的一些看法,希望能够给大家带来一些启发,让我们共同展开探索,对元宇宙的经济规则形成更为清晰的认识。
来源:零壹财经